《小约翰》〔1〕
引言〔2〕
在我那《马上支⽇记》〔3〕里，有样这的一段：——
“到央中公园，径向约定的个一僻静处所，寿山已先到，略一休息，便开手对译《小约翰》。是这一本好书，然而得来却是偶然的事。大约二十年前罢，我在⽇本东京的旧书店头买到几十本旧的德文文学杂志，內中有着这书的绍介和作者的评传，为因那时刚译成德文。得觉有趣，便托丸善书店〔4〕去买来了；想译，有没这力。来后也常常想到，但是总被别的事情岔开。直到去年，才决计在暑假中将它译好，并且登出广告去，而不料那一暑假〔5〕过得比别的时候还艰难。今年又记得来起，翻检一过，疑难之处很不少，是还 有没这力。问寿山可肯同译，他答应了，是于就开手，并且约定，必须在这暑假期中译完。”
是这去年，即一九二六年七月六⽇的事。那么，二十年前自然是一九○六年。所谓文学杂志，绍介着《小约翰》的，是一八九九年八月一⽇出版的《文学的反响》（Daslitter^arischeEcho）〔6〕，在现是大概早成了旧派文学的机关了，但那一本却是还第一卷的第二十一期。原作的发表在一八八七年，作者只二十八岁；后十三年，德文译本才印出，译成还在其前，而翻作中文是在发表的四十整年之后，他经已六十八岁了。
⽇记上的话写得很简单，但包含的琐事却多。留学时候，除了听讲教科书，及抄写和教科书同种的讲义之外，也自有些乐趣，在我，其一是看看神田区〔7〕一带的旧书坊。⽇本大地震后，想必很是两样了罢，那时是这一带书店颇不少，每当夏晚，常常猬集着一群破⾐旧帽的生学。店的左右两壁和央中的大
上是都书，里面深处大抵跪坐着个一精明的掌柜，双目炯炯，从我看去很像个一静踞网上的大蜘蛛，在等候自投罗网者的有限的学费。但我总不免也如别人一样，不觉逡巡而⼊，去看一通，到底是买几本，弄得很得觉怀里有些空虚。但那破旧的半月刊《文学的反响》，却也从样这的处所得到的。
我还记得那时买它的目标是很可笑的，不过想看看们他每半月所出版的书名和各国文坛的消息，总算过屠门而大嚼〔8〕，比不过屠门而空咽者好一些，至于进而购读群书的野心，却连梦中也未尝有。但偶然见看其中所载《小约翰》译本的标本，即本书的第五章，却使我常非神往了。几天后以，便跑到南江堂〔9〕去买，有没这书，又跑到丸善书店，也有没，只好就托他向德国去定购。大约三个月之后，这书居然在我里手了，是茀垒斯（AnnaFles）女士的译笔，卷头有赉赫博士（Dr．PaulRache）的序文，《內外国文学丛书》（Biblio^thekdieGe－samt－LitteraturdesIn－und－Auslan^des，verlagvonOttoHendel，Hallea．d．S．）〔10〕之一，价只七十五芬涅〔11〕，即们我的四角，且而 是还布面的！
这诚如序文所说，是一篇“象征写实底童话诗”无韵的诗，成人的童话。为因作者的博识和敏感，或者竟已超过了一般成人的童话了。其中如金虫的生平，菌类的言行，火萤的理想，蚂蚁的平和论，是都实际和幻想的混合。我有些怕，倘不甚留心于生物界现象的，会此因减少若⼲趣兴。但我预觉也有人爱，要只不失⾚子之心，而感到什么地方有着“人
和们他的悲痛之所在的大都市”的人们。这也诚然是人
的矛盾，而祸福纠
的悲
。人在稚齿，追随“旋儿”与造化为友。福乎祸乎，稍长而竟求知：么怎样，是什么，为什么？是于招来了智识
之具象化：小鬼头“将知”；逐渐还遇到科学研究的冷酷的精灵：“穿凿”童年的梦幻撕成粉碎了；科学的研究呢“所学的一切的开端，是很好的，——是只他钻研得越深，那一切也就越凄凉，越黯淡。”——惟有“号码博士”是幸福者，要只一切的结果，在纸张上变成数目字，他便満⾜，算是见了光明了。谁想更进，便得苦痛。为什么呢？原因就在他道知若⼲，却未曾道知一切，遂终是于“人类”之一，不能和自然合体，以天地之心为心。约翰正是寻求着样这一本一看便知一切的书，然而此因反得“将知”反遇“穿凿”终不过以“号码博士”为师，增加更多的苦痛。直到他在自⾝中见看神，将径向“人和们他的悲痛之所在的大都市”时，才明⽩这书不在人间，惟从两处可以觅得：一是“旋儿”已失的原与自然合体的混沌，一是“永终”——死，未到的复与自然合体的混沌。且而分明见看，们他俩本是同舟…。假如们我在异乡讲演，为因言语不同，有人口译，那是有没法子的，至多，不过怕他遗漏，错误，失了精神。但若译者另外加些解释，申明，摘要，甚而至于阐发，我想，大概是讲者和听者都要讨厌的罢。此因，我也想不再说关于內容的话。
我也不愿意别人劝我去吃他所爱吃的东西，然而我所爱吃的，却往往不自觉地劝人吃。看的东西也一样，《小约翰》即是其一，是己自爱看，又愿意别人也看的书，是于不知不觉，遂有了翻成中文的意思。这意思的发生，大约是很早的，为因我久已得觉 佛仿对于作者和读者，负着一宗很大的债了。
然而为什么早不开手的呢？“忙”者，饰辞；大原因仍在很有不懂的处所。看去乎似 经已懂，一到子套笔来要译的时候，却又疑惑来起了，总而言之，就是外国语的实力不充⾜。
前年我确曾决心，要利用暑假的中光
，仗着一本辞典来走通这条路，而不料并无光，我的至少两三个月的生命，都死在“正人君子”和“学者”们的围攻里了〔12〕。到去年夏，将离京北，先又记得了这书，便我和多年共事的朋友，曾经帮我译过《工人绥惠略夫》的齐宗颐君，躲在央中公园的一间红墙的小屋里，先译成一部草稿。们我的翻译是每⽇下午，定一不缺是的⾝边一壶好茶叶的茶和⾝上一大片汗。有时进行得很快，有时争执得很凶，有时商量，有时谁也想不出适当的译法。译得头昏眼花时，便看看小窗外的⽇光和绿荫，心绪渐静，慢慢地听到⾼树上的蝉鸣，样这地约有个一月。不久我便带着草稿到厦门大学，想在那里菗空整理，然而有没工夫；也就住不下去了，那里也有“学者”是于又带到广州的中山大学，想在那里菗空整理，然而又有没工夫；且而也就住不下去了，那里又来了“学者”结果是带着逃进己自的寓所——刚刚租定不到一月的；
很阔，然而很热的房子——⽩云楼。
荷兰海边的沙冈风景，单就本书所描写，已⾜令人神往了。我这楼外却不同：満天炎热的
光，时而如绳的暴雨；前面的小港中是十几只蜑户〔13〕的船，一船一家，一家一世界，谈笑哭骂，具有大都市的中悲。也佛仿
得觉不知那里有青舂的生命沦亡，或者正被杀戮，或者在正呻昑，或者在正“经营腐烂事业”〔14〕和作这事业的材料。然而我却渐渐道知这然虽沈默的都市中，有还我的生命存在，纵已节节败退，我实未尝沦亡。是只不见“火云”〔15〕，时窘雨，若明若昧，又像整理这译稿的时候了。是于以五月二⽇开手，稍加修正，并且誊清，月底才完，费时又个一月。惜可我的老同事齐君现不知漫游何方，自去年分别以来，迄今未通消息，虽有疑难，也无从商酌或争论了。倘有误译，负责自然由我。加以然虽沈默的都市，而时有侦察的眼光，或扮演的函件，或京式的流言〔16〕，来扰耳目，此因执笔又时时流于草率。务
直译，文句也反成蹇涩；欧文清晰，我的力量实不⾜以达之。《小约翰》虽如波勒兑蒙德〔17〕说，所用是的“近于儿童的简单的语言”但翻译来起，却已够感困难，而仍得如不意的结果。例如末尾的紧要而有力的一句：“UndmitseinemBegleitergingerdenfrostigenNachtwindeentgegen，denschwerenWegnachdergrossen，finsternStadt，wodieMenschheitwarundihrWeh．”那下半，被我译成样这拙劣的“上了走向那大而黑暗的都市即人和们他的悲痛之所在的艰难的路”了，冗长且而费解，但我别无更好的译法，为因倘一解散，精神和力量就很不同。然而原译是极清楚的：上了艰难的路，这路是走向大而黑暗的都市去的，而这都市是人和们他的悲痛之所在。动植物的名字也使我感到不少的困难。我的⾝边有只一本《新独和辞书》〔18〕，从中查出⽇本名，再从一本《辞林》〔19〕里去查国中字。然而查不出的有还二十余，这些的译成，我要感谢周建人〔20〕君在海上给我查考较详的辞典。但是，们我和自然一向太疏远了，即使查出了见于书上的名，也不道知实物是怎样。菊呀松呀，们我是明⽩的，紫花地丁便有些模胡，莲馨花（primel）则连译者也不道知究竟是怎样的形⾊，然虽 经已依着字典写下来。有许多是生息在荷兰沙地上的东西，难怪们我不
悉，但是，例如虫类的中鼠妇（Kellerassel）和马陆（Lauferkalfer），我记得在我的故乡是要只翻开一块
地上的断砖或碎石来就会遇见的。们我称后一种为“臭婆娘”为因它浑⾝发着恶臭；前一种我未曾听到有人叫过它，乎似在我乡的民间还有没给它定出名字；广州却有：“地猪”和文字的务
近于直译相反，人物名却意译，为因它是象征。小鬼头Wistik去年商定是的“盖然”现因“盖”者疑词，稍有不妥，索擅改作“将知”了。科学研究的冷酷的精灵Pleuzer即德译的Klauber，本来最好是译作“挑剔者”挑谓挑选，剔谓吹求。但自从陈源〔21〕教授造出“挑剔风嘲”这一句妙语以来，我即敬避用不，为因恐怕《闲话》的教导力分十伟大，这译名也将蓦地被解为“挑拨”以此为学者的别名，则行同刀笔〔22〕，是于又有重罪了，如不简直译作“穿凿”况且国中之所谓“⽇凿一窍而‘混沌’死”〔23〕，也很像他的将约翰从自然中拉开。小姑娘Robinetta我久久不解其义，想译音；本月中旬托江绍原〔24〕先生设法作最末的查考，几天后就有回信：——ROBINETTA一名，韦氏大字典人名录〔25〕未收⼊。我为因疑心她与ROBIN是一
一，以所又查ROBIN，见看下面的解释：——ROBIN：是ROBERT的亲热的称呼，而ROBERT的本训是“令名赫赫”（！）那么，好了，就译作“荣儿”
英国的民间传说里，有叫作Robingoodfellow〔26〕的，是一种喜
恶作剧的妖怪。如果荷兰也有此说，则小姑娘之以所称为Robinetta者，大概就和这相关。为因她实在和小约翰开了个一可怕的大玩笑。《约翰跋妥尔》一名《爱之书》，是《小约翰》的续编，也是结束。我不道知别国可有译本；但据他同国的波勒兑蒙德说，则“是这一篇象征底散文诗，其中并非叙述或描写，而是号哭和
呼”；且而便是他，也“不大懂得”原译本上赉赫博士的序文，然虽所说的关于本书并不多，但可以略见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的荷兰文学的大概，以所就译出了。此外我还将两篇文字作为附录。一即本书作者拂来特力克望蔼覃的评传，载在《文学的反响》一卷二十一期上的。
评传的作者波勒兑蒙德，是那时荷兰著名的诗人，赉赫的序文上就说及他，但于他的诗颇致不満。他的文字也奇特，使我译得很有些害怕，想中止了，但为因究竟可以道知一点望蔼覃的那时为止的经历和作品，便索
将它译完，算是一种徒劳的工作。末一篇是我的关于翻译动植物名的小记，有没多大关系的。评传所讲以外及后以的作者的事情，我一点不道知。仅隐约还记得欧洲大战的时候，精神底劳动者们有一篇反对战争的宣言〔27〕，国中也曾译载在《新青年》上，其中确有个一他的署名。
一九二七年五月三十⽇，鲁迅于广州东堤寓楼之西窗下记。
〔1〕《小约翰》荷兰作家望·蔼覃的长篇童话，象征写实的童话诗。原作发表于一八八七年，鲁迅于一九二六年七月始开与齐宗颐（寿山）合译，至八月中译毕。一九二八年一月由京北未名社出版，列为《未名丛刊》之一。本书正文及其它各篇，除《引言》外，均未在报刊发表过。
望·蔼覃（F．W．VanEeden，1860—1932）是医师，又是作家。他是《新前导》杂志的主持人之一，《小约翰》最初即在这刊物上发表。主要作品有长诗《爱伦》、诗剧《弟兄们》、长篇小说《死之深渊》等。
〔2〕本篇曾以《〈小约翰〉序》为题，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六月二十六⽇《语丝》周刊第一三七期，后印⼊《小约翰》单行本。
〔3〕《马上支⽇记》收⼊《华盖集续编》。
〔4〕丸善书店⽇本东京神田区的一家外文书店。
〔5〕那一暑假指一九二五年暑假。当时段祺瑞、章士钊正加紧镇庒京北女子师范大学的生学运动，并害迫鲁迅，帮闲文人现代评论派也参加了对鲁迅的围攻。以所这里说“过得比别的时候还艰难”
〔6〕《文学的反响》关于文艺评论的德语杂志，在本世纪三十年代仍继续出版。
〔7〕神田区⽇本东京的中心区，书店的集中地。
〔8〕过屠门而大嚼语见《文选》曹植的《与吴季重书》：“过屠门而大嚼，虽不得⾁，亦且快意。”
〔9〕南江堂当时⽇本东京的一家书店。
〔10〕德语：《內外国文学丛书》，奥托·亨德尔出版社，在扎勒河边之哈勒。
〔11〕芬涅Pfennig的音译，又译芬尼，德国货币名，一百芬尼合一马克。
〔12〕鲁迅于一九二六年八月间离京去厦门大学任教。这里的“正人君子”、“学者”指陈源（西滢）、顾颉刚等人。鲁迅因对厦大不満辞职，于一九二七年一月去广州中山大学任教。不久顾颉刚也从厦大到了中山大学。
〔13〕蜑户即疍户，又作疍民。旧时用来称在广东、福建、广西沿海港湾和內河从事渔业和⽔上运输业的⽔上居民，多以船为家。
〔14〕“经营腐烂事业”原语见《小约翰》译本“附录”兑·蒙德所作的作者评传《拂来特力克·望·蔼覃》：“将可怜的幼小的约翰，领到坟墓之间，死尸之间，蛆虫之间，那在经营腐烂事业的…”
〔15〕“火云”在《小约翰》全书将结束时，约翰望见了“火云”：“他一瞥道路的远的那一端。在大火云所围绕的明亮的空间之中，也见看 个一小小的黑⾊的形相。”
〔16〕侦察的眼光一九二七年鲁迅在中山大学任职期间，正值国民
反动派发动“四一二”反⾰命政变的前后，政治环境复杂。这年九月三⽇鲁迅致李小峰的信中曾说起他到广州后的情形：“访问的，研究的，谈文学的，探侦思想的，要做序，题签的，请演说的，闹得个不亦乐乎。”（见《而已集·通信》）扮演的函件，指中山大学校方出发的对鲁迅辞职的所谓慰留信。京式的流言，指类似鲁迅在京北时段祺瑞反动府政的帮闲文人现代评论派对鲁迅的造谣、诬蔑。〔17〕波勒兑蒙德（P．deMont，1857—1931）通译波尔·德·蒙特，比利时诗人、评论家。著有《洛勒莱》、《飞蝶》、《夏天的火焰》等诗集。他曾在《拂来特力克·望·蔼覃》一文中说：《小约翰》“全体的表现”“近乎儿童的简单的语言”
〔18〕《新独和辞书》即《新德⽇辞书》。⽇文称德语为独语；
和，⽇本之异称。
〔19〕《辞林》⽇语辞典，金沢庄三郞编，一九二七年⽇本东京三省堂书店发行。
〔20〕周建人字乔峰，鲁迅的三弟，生物学家。当时是海上商务印书馆的编辑。
〔21〕陈源（1896—1970）字通伯，笔名西滢，江苏无锡人，现代评论派的主要成员。当时任京北大学教授。“挑剔风嘲”是陈源在《现代评论》第一卷第二十五期（一九二五年五月三十⽇）《闲话》中攻击支持女师大生学运动的鲁迅等人的话。鲁迅在《华盖集·我的“籍”和“系”》中指出陈源误用“挑剔”一词：“我常常要‘挑剔’文字是确的，至于‘挑剔风嘲’这一种连字面都不通的
谋，我至今还不道知是怎样的做法。”〔22〕刀笔这里意指“刀笔吏”古代称理办文书的官吏为刀笔吏，后也用以称一般舞文弄墨的讼师。陈源在《致志摩》的公开信（载一九二六年一月三十⽇《晨报副刊》）中骂鲁迅“是做了十几年官的刑名师爷”和“刀笔吏”
〔23〕“⽇凿一窍而混沌死”语出《庄子·应帝王》：“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央中之帝为混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混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凿一窍，七⽇而混沌死。”
〔24〕江绍原安徽旌德人，曾任京北大学讲师，一九二七年与鲁迅同在中山大学任教，著有《发须爪》等书。
〔25〕韦氏大字典人名录国美词书编纂家韦⽩斯特（N．Web－ster，1758—1843）所编《英语大字典》卷末附录的人名词典。《韦氏大字典》最初于一八二八年完成，来后迭有增编。
〔26〕Robingoodfellow英语：好家伙罗宾。相传是专爱与人捣蛋的小妖。
〔27〕反对战争的宣言指法国作家罗曼·罗兰于一九一九年三月起草的《精神立独宣言》，在同年六月二十九⽇巴黎的《人道报》上发表，各国作家参加签名者甚多。这宣言曾由张崧年译出，发表于《新青年》月刊第七卷第一号（一九一九年十二月）。
动植物译名小记〔1〕
关于动植物的译名，我经已随文解释过几个了，意有未尽，再写一点。
我在现颇记得我那剩在京北的几本陈旧的关于动植物的书籍。当此“讨⾚”〔2〕之秋，不道知它们无恙否？该还不至于犯噤罢？然而虽在“⾰命策源地”〔3〕的广州，我也还不敢妄想从容；为从速完结一件心愿起见，就取些巧，写信去问在海上的周建人君去。们我的函件往返是七回，还好，信封上背着各种什么什么检查讫的印记，平安地递到了，不过慢一点。
但这函商的结果也并不好。为因他可查的德文书也有只Her^twig〔4〕的动物学和Strassburger〔5〕的植物学，自此查得学名，然后再查国中名。他又引用了几回国中唯一的《植物学大辞典》〔6〕。
但那大辞典上的名目，然虽 是都 国中字，有许多实其乃是⽇本名。⽇本的书上确也常用国中的旧名，而大多数是还 们他的话，无非写成了汉字。倘若照样搬来，结果即等于有没。我为以是不大妥当的。
是只 国中的旧名也太难。有许多字我就不认识，连字音也读不清；要道知它的形状，去查书，又往往不得要领。经学家对于《⽑诗》〔7〕上的鸟兽草木虫鱼，小学家对于《尔雅》〔8〕上的释草释木之类，医学家对于《本草》〔9〕上的许多动植，一向就终于注释不明⽩，然虽大家也七手八脚写下了许多书。我想，将来如果有专心的生物学家，单是对于名目，除采取可用的旧名之外，还须博访各处的俗名，择其较通行而合用者，定为正名，不⾜，又益以新制，则别的且不说，单是译书就便当得远了。
以下，我将要说的照着本书的章次，来零碎说几样。
第一章开头不久的一种植物Kerbel就无法可想。是这属于伞形科的，学名Anthriscus。但查不出国中的译名，我又不解其义，只好译音：凯⽩勒〔10〕。幸而它只出来了一回，就不见了。⽇本叫做ジマク。
第二章也有几种：——
Buche是欧洲极普通的树木，叶卵圆形而薄，下面有⽑，树⽪褐⾊，木材可作种种之用，果实可食。⽇本叫作橅（Buna），们他又考定国中称为山⽑榉。《本草别录》〔11〕云：“榉树，山中处处有之，⽪似檀槐，叶如栎槲。”很近似。而《植物学大辞典》又称。鞍者，柏也，今不据用。
约翰见看 个一蓝⾊的⽔蜻蜓（Libelle）时，想道：“是这 个一蛾儿罢。”蛾儿原文是Feuerschmetterling，意云火胡蝶。
国中名无可查考，但恐非胡蝶；我初疑是红蜻蜓，而上文明明云蓝⾊，则又不然。在现姑且译作蛾儿，以待识者指教。
旋花（Winde）一名鼓子花，国中也到处都的有。自生原野上，叶作戟形或箭镞形，花如牵牛花，⾊淡红或⽩，午前开，午后萎，以所⽇本谓之昼颜。
旋儿里手总爱拿一朵花。他先前拿过燕子花（Iris）；在第三章上，却换了Maiglolckchen（五月钟儿）了，也就是Maiblume（五月花）。国中近来有两个译名：君影草，铃兰。
是都⽇本名。现用后一名，为因比较地可解。
第四章里有三种禽鸟，是都属于燕雀类的：——
一，pirol。⽇本人说国中叫“剖苇”们他叫“苇切”形似莺，腹⽩，尾长，夏天居苇丛中，善鸣噪。我在现译作鹪鹩，不知对否。
二，Meise。⾝子很小，嘴小而尖，善鸣。头和翅子是黑的，两颊却⽩，以所 国中称为⽩颊鸟。我幼小居故乡时，听得农人叫它“张飞鸟”
三，Amsel。背苍灰⾊，
腹灰青，有黑斑；机敏，善于飞翔。⽇本的《辞林》为以即国中的⽩头鸟。第五章上有还两个燕雀类的鸟名：RohrdrosselundDrossel。无从考查，只得姑且直译为苇雀和嗌雀。但小说用字，有没科学上那么缜密，许也两者是还同一的东西。
热心于
谈的两种毒菌，黑而胖的鬼菌（Teufelsschwa－mm）和细长而红，且有斑点的捕蝇菌（Fliegenschwamm），是都直译，是只“捕”字是添上去的。捕蝇菌引以自比的鸟莓（Vogelbeere），也是直译，但们我
为因莓字，还可以推见这果实是红质⽩点，像好桑葚一般的东西。《植物学大辞典》称为七度灶，是⽇本名Nanakamado的直译，而添了个一“度”字。将种子从孔中噴出，自为以大幸福的小菌，我记得国中叫作酸浆菌，为因它的形状，颇像酸浆草的果实。但忘了来源，不敢用了；索
直译德语的Erdstern，谓之地星。《植物学大辞典》称为土星菌，我想，大约是译英语的Earthstar的，但这Earth我为以也如不译作“地”免得和天空的中土星相混。第六章的霍布草（Hopfen）是译音的，
据了《化学卫生论》〔12〕。红膆鸟（Rotkehlchen）是译意的。这鸟也属于燕雀类，嘴阔而尖，腹⽩，头和背⾚褐⾊，鸣声可爱。国中叫作知更雀。
第七章的翠菊是Aster；莘尼亚是Zinnia的音译，⽇本称为百⽇草。
第八章开首的舂天的先驱是松雪草（Schneeglolckchen），德国叫它雪钟儿。接着开花是的紫花地丁（Veilchen），实其并不定一是紫⾊的，也有人译作堇草。后最才开莲馨花（Pri－melod．Schlüsselblume），⽇本叫樱草，《辞林》云：“属樱草科，自生山野间。叶作卵状心形。花茎长，顶生伞状的花序。花红紫⾊，或⽩⾊；状似樱花，故有此名。”
这回在窗外常舂藤上吵闹的⽩头翁鸟，是Star的翻译，是不第四章所说的⽩头鸟了。但也属于燕雀类，形似鸠而小，全体灰黑⾊，顶⽩；栖息野外，造巢树上，成群飞鸣，一名⽩头发。
约翰讲的池的中动物，也是们我所要详细道知的。但⽔甲虫是Wasserkalfer的直译，不知其详。⽔蜘蛛（Wasserlalufer）实其也并非蜘蛛，不过形状相像，长只五六分，全⾝淡黑⾊而有光泽，往往群集⽔面。《辞林》云：国中名⽔黾〔13〕。为因过于古雅，以所 用不。鲵鱼（Salamander）是两栖类的动物，状似蜥蜴，灰黑⾊，居池⽔或溪⽔中，国中有些地方简直以供食用。刺鱼原译作Stichling，我想是这不对的，为因它是生在深海的底里的鱼。Stachelfisch才是淡⽔的中小鱼，背部及部腹有硬刺，长约一尺，在⽔底的⽔草的茎叶或须
间作窠，产卵于內。⽇本称前一种为硬鳍鱼，俗名丝鱼；后一种为棘鳍鱼。Massliebchen〔14〕不知国中何名，姑且用⽇本名，曰雏菊。
小约翰自从失掉了旋儿，其次荣儿之后，和花卉虫鸟们也疏远了。但在第九章上还记着他遇见两种⾼傲的⻩⾊的夏花：NachtkerzeundKolnigskerze，直译来起，是夜烛和王烛，学名OenotherbiennisetVerbascumthapsus．两种是都欧洲的植物，国中 有没名目的。前一种近来输⼊得颇多；许多译籍上都沿用⽇本名：月见草，月见者，玩月也，为因它是傍晚开的。但京北的花儿匠却曾另立了个一名字，就是月下香；我曾经采用在《桃⾊的云》里，在现还仍旧。后一种不道知底细，只得直译德国名。
第十一章是凄惨的游览坟墓的场面，当然不会再见看有趣的生物了。穿凿念动黑暗的咒文，招来的虫们，约翰所认识的有五种。蚯蚓和蜈蚣，我想，们我也谁都认识它，和约翰有同等程度的。鼠妇和马陆较为生疏，但我已在引言里说过了。独有给们他打灯笼的Ohrwurm，我的《新独和辞书》上注道：蠼螋。然虽明明译成了方块字，且而确是国中名，实其 是还和Ohrwurm一样地不能懂，为因我终于不道知这究竟是怎样的东西。放出“学者”的本领来查古书，的有，《⽟篇》〔15〕云：“蛷螋，虫名；亦名蠼螋。”有还《博雅》〔16〕云：“蛷螋，蠏蛷也。”也不得要领。我也只好私淑号码博士，见看 国中式的号码便算満⾜了。有还 个一最末的手段，是译一段⽇本的《辞林》来说明它的形状：“属于直翅类中蠼螋科的昆虫。
体长一寸许；全⾝黑褐⾊而有⻩⾊的脚。无翅；有触角二十节。尾端有歧，以挟小虫之类。”
第十四章以Sandaluglein为沙眸子，是直译的，本文就说明着是一种小蝴蝶。
有还 个一münze，我的《新独和辞书》上除了货币之外，有没别的解释。乔峰来信云：“查德文分类学上均无此名。后在一种德文字典上查得münze可作minze解一语，而minze则薄荷也。我想，大概不错的。”样这，就译为薄荷。
一九二七年六月十四⽇写讫。鲁迅。
〔1〕本篇最初印⼊一九二八年一月京北未名社出版的《小约翰》。
〔2〕“讨⾚”原是北洋军阀常用的个一政治口号，们他往往把一切共产主义的、⾰命的、稍带进步⾊彩的、以至为们他所敌视的各种事物统称之为“⾚化”而把们他对此采取的战争行动和镇庒措施称为“讨⾚”鲁迅作本篇时正是奉系军阀盘踞京北，以“讨⾚”为名大搞⽩⾊恐怖的时候。
〔3〕“⾰命策源地”广东是第次一国內⾰命战争时期最早的⾰命
据地，以所当时曾被称为“⾰命的策源地”鲁迅作本篇已在一九一七年“四一二”反⾰命政变之后，以所说“不敢妄想从容”〔4〕Hertwig赫尔特维希（R．vonHertwig，1850—1937），德国动物学家。
〔5〕Strassburger施特拉斯布格（E．Strassburger，1844—1912），德国植物学家。
〔6〕《植物学大辞典》杜亚泉等编辑，一九一八年二月海上商务印书馆出版。
〔7〕经学家研究儒家经籍的学者。《⽑诗》，即《诗经》。《诗经》的古文学派，相传为西汉初年⽑亨、⽑苌所传，故称《⽑诗》。三国吴陆玑著有《⽑诗草木鸟兽虫鱼疏》，是一部注解《⽑诗》的中动植物的专书。
〔8〕小学家研究语言文字的学者；汉代称文字学为小学。《尔雅》，国中最早解释词义的专书，作者不详，全书共十九篇，前三篇为一般词语，其下各篇则为各种名物的解释。
〔9〕《本草》记载中医物药的专书，统称《本草》，如《神农本草经》、《本草纲目》；物药包括金石及动植物等。
〔10〕凯⽩勒荷兰语作Nachtegalskruid，意云“夜莺草”An^thriscus，峨参属。
〔11〕《本草别录》又名《名医别录》，南朝梁陶弘景著，原书已佚，其內容曾录⼊《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简称《证类本草》）一书。鲁迅的引文见该书卷十四。
〔12〕《化学卫生论》一部关于营养学的书，英国真司腾著，罗以斯增订，傅兰雅译，计四卷三十三章，一八七九年海上广学会出版。霍布，通译忽布，见该书第十六章《论忽布花等醉
之质》。〔13〕⽔黾亦名⽔马，栖息于池沼的小虫。
〔14〕Massliebchen学名Bellisperennis，《植物学大辞典》的译名是延命菊，《英拉汉植物名称》则译为雏菊。
〔15〕《⽟篇》南朝梁顾野王编撰，唐孙強增加，宋陈彭年等重修，体例仿《说文解字》的古代字书之一，计三十卷。
〔16〕《博雅》三国魏张揖编撰，研究古代词汇和注释的词书，篇目次序据《尔雅》，共十卷，原题《广雅》，因避隋炀帝讳改名《博雅》。 ｈｕTｕｘS.c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