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早餐桌上，穿着睡袍的妈妈喝着咖啡，眼睛盯着桌上摊开的报纸。
“得——得——蒙——”
安安挤在妈妈⾝边，用手指着报上的字“得——蒙——斯——斯——”
“你挡着我了，安安！”妈妈试图把安安推开。
“妈妈，”安安眼睛一刻不曾离开手指按着的那个字“妈妈，得——蒙——斯——特拉——特拉——熊是什么？”
“哦！”“Dem*****tration，”妈妈说“是威示 行游。”
“你可以让我安静地看报纸吗？”
“卡——卡——⽪——土土土——拉——”安安
本没听见，他的手指和眼睛移到另一块“卡⽪土拉——拉熊——是什么？”“Ka-pi—tu—la—tion，”妈妈说“是投降的意思。”
“哥——哥——匪——”不等他念完，妈妈经已把报纸菗走，躲到厕所去了。
是这安安最新的游戏，自今年八月上小学以来。坐在餐桌上，他的眼睛盯着桌上的果汁盒“欧——润——精——沙——夫——特——啊，柳丁汁。”结结巴巴的，很正确的，个一音节个一音节的发音。走在马路上，他着看⾝躯庞大的公车“孤——特——摸——
——啊——”他恍然大悟地惊喜：“早安嘛！”家中有客人来访，他紧迫地盯着客人的
部，两眼直直地自语：“堵——必——是——”
客人转⾝，他跟着溜到前头。“堵——必——是——⾖——⾖——腐——”
哈哈哈哈哈，他笑，笑得在地上打滚“堵必是⾖腐，你是个蠢蛋！堵必是⾖腐…”
那种快乐，确实像个一瞎子突然见看了世界，用张开的眼睛。’妈妈瞅着在地上像驴子打滚的小男孩，突然想到，或许幼稚园里不教认字是对的，急什么呢？童年那么短，那么珍贵。在现，廿个孩子从ABCD一块儿出发，抢先认了字的孩子，大概有两三个吧，反而坐在教室里发呆。其他的小伙伴们叽叽喳喳奋兴地发现字的世界。
《经济学人》周刊上有个统计数字让妈妈眼睛亮了下一。一年级学童每个星期要花多少时间在家庭作业上？国美：一点八小时。⽇本：三点七小时。湾台：八小时。
“我的天！”妈妈暗叫一声。她始开计算安安写作业的时间。花花纷纷、四四方方个一大书包，里头通常有只一本笔记本和一盒笔。课本都留在学校里“背回来太重了，老师说。”每天的作业，是一张纸，上面要写四行字，用耝耝的蜡笔写一张，每个一字⺟都有个一鹅卵石那么大，也就是说，一整面写完，如果是写驴子ESEL这个字，四行总共也不过是十六个字。
安安在三分十钟之內就可以写完。如果他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踢踢桌子、踢踢椅子，在本子上画一辆汽车两只狗；如果他突然始开玩铅笔、折机飞、数树林里捡来的栗子，如果他始开“走神”的话，时间当然要长一点。但是他真正花在家庭作业上的时间，每天最多不过三分十钟，也就是说，每周五天，总共一百五分十钟，也就是二点五小时，比国美稍微多一点点，但是你得道知，国美孩子一般下午三点才下课，安安可是每天上午十一点半就放学了。
然后就是己自玩的时间。玩，玩，玩。每年回湾台，妈妈得为安安和飞飞到法兰克福湾台代表处申请签证。申请书上总有一栏，问此申请人职业为何？妈妈规矩地填上“玩玩玩”申请人访台目的？“玩玩玩”如果有一栏问申请人专长，妈妈想必也会填上“玩玩玩”
湾台七岁的孩子要花八个小时写作业吗？妈妈有健忘症，经已不记得多少己自的童年往事。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己自多么不愿意写作业。了为作业而说谎是她变坏的第一步。她是总面红耳⾚地低着头小声说“作业忘在家里了”却不道知，同样的谎言多次就会失效，王友五老师要她当场离开教室回家去取。
她一路哭着走回家，经过一条小桥，桥下一弯小河，游着几只啂⻩的鸭子。她想是是不 己自跳下去淹死就不必写作业了。回到家，她跪在沙发上，始开祈祷，大概是求上帝把这一天整个抹消，就像老师用粉笔擦把黑板上的字擦掉一样。她在沙发上哭着睡着，睡到天黑。
十一点半放学，安安走路回家。始开的几个月，妈妈是总在后面跟着，像探侦一样，监视他是否在每个一十字路口都停下来看两边来车，是否走在人行道的范围以內…一回到家，就始开做功课。
“昨天的作业得了几只老鼠？”
书桌旁有一张为妈妈放的椅子。
“只一。”安安打开本子。昨天的字写得歪歪斜斜的，角落里盖着个一蓝⾊的老鼠印章。当然只值得只一老鼠；你昨天一面写一面在玩那个唐老鸭橡⽪擦对不对？你能不能专心一点？个一时候只做一件事，做完一件事再做另一件，懂不懂？做不做得到？嗯？把那本漫画拿开，等下一再看，拜托，你听见了有没？我数到三你再不动…
安安终于写完了四行大字，递给妈妈。红红蓝蓝的満是颜⾊。妈妈瞄了一眼，说：“这后最一行写得不么怎好，那个N都超过格子了。”
安安抿着嘴。
“样这吧！”妈妈继续“另外拿张⽩纸，你就补写这一行么怎样？样这才会得三只老鼠。”
安安⽩净的脸蛋始开涨红。
妈妈从菗屉中菗出一张纸“来，我帮你把线画好，很简单嘛，一行就好——”
“为什么？”安安忍不住了，生气地注视着⺟亲，从椅子上滑下来，大声嚷着“为什么我要再多写一行？你是总要我写得好、写得漂亮，我是只 个一小孩，我没办法写得像你那么好——”
泪⽔涌上了他的眼睛，他咆哮着说：“你总要我得两只老鼠三只老鼠、么这好那么好，我有时候也要得只一老鼠——我也有权利得只一老鼠，就得只一老鼠呀…”
妈妈被他情绪的爆发吓了一跳，坐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都沉默着。
半晌，妈妈搁下手的中纸，用手背抹了抹安安的眼泪，叹了口气，说：
“好吧！就只一老鼠。你去玩吧！”
安安默默地收拾东西，把书包扣好，走向门口。到了门口，却又回⾝来对还发着呆的妈妈说：
“有时候我可以拿三只老鼠。”他走了出去“有时候。 ｈＵTｕｘS.Cｏｍ